在廣東客家地區(qū)的山區(qū)里,在那個靜謐的鄉(xiāng)村里,在一座半新半舊的平房前,有一個年近八旬的老人,在院子里,在那棵大樹下,靜靜地坐著摘菜,淘米,喂雞。這是我身處異鄉(xiāng)時常常想到的一幅畫面,想到那個寧靜而遙遠的鄉(xiāng)村,想到我的外祖母,那個固執(zhí)而勤勞的老人。
在我的印象中,外祖母那雙手一刻也沒停過,也未曾離開過土地。她的手或緊握鋤頭,或提著菜籃,或捧著瓜果。從我記事起,她的手總是青筋突暴,皮膚松弛,指甲縫隙處留有泥土殘余,手的顏色也像極了那泥土的顏色。從前,我總是用稚嫩白皙的手好奇地撫摸著她的手,摩挲著她手上很深的紋路。后來,我明白了,這是歲月的痕跡和土地的饋贈。
外祖母是典型的傳統(tǒng)客家女性,是個大腳女人,她身材矮小,卻有一雙有力的肩膀,能扛起“千斤重”。她走路遲緩,干起活來卻靈活自如。在田地里,總能看見她辛勤的背影,矯健靈活的動作,好像未曾感到疲倦。在別人看來,外祖母是個世面狹小的人,從未出過遠門,她自己走過最遠的路,莫過于從家門到圩市。可在她看來,她所生活和耕耘的這片土地,就是她的天地。外祖母沒有接受過教育,通過自學(xué)認識了很多字,偶爾陶醉于山歌劇之中。或許在外人眼里,外祖母少于世故,單純隱忍,而又善良,可在她看來,吃虧也是福。
不得不說,外祖母是個生性頑固,而又執(zhí)拗的老人。她本性中就有中國農(nóng)民式的蠻勁。當(dāng)年,家中的頂梁柱外祖父去世了,外祖母失去了依靠,家里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老人,我母親和其他姐妹想接她到城里安度晚年,她死活不肯,她一心只想待在屬于她自己的小天地里,哪里也不肯去。前年,我母親和其他姐妹商量著拆掉老屋,重新蓋一幢新的樓房,讓外祖母好好地度過老年生活。不料,外祖母死活不從,像個釘子戶似的杵在那里,令我們啼笑皆非。最后,雙方各妥協(xié)了一步,留下了一部分老屋。于是,村里頭就有了這一道半新半舊的平房的靚麗的風(fēng)景線。外祖母依然住在老屋里,還是從前的家具陳設(shè),還是熟悉的家的味道,自得其樂地生活著。
如今,或許別人家的老人手持蒲扇,在樹蔭下悠閑地乘涼,閑來無事斟一杯茶,下一盤棋,打一副牌,聊聊往事,敘敘舊事;或者約幾個老友去公園跳起時新的廣場舞。然而,我的外祖母還在土地上耕耘,為莊稼傾注汗水。在她看來,耕耘早已不是一種生計,而是一種生活的享受,一種排遣內(nèi)心孤獨和度過漫長歲月的方式;耕耘不僅僅是培育莊稼,更如同耕耘他的精神世界。
外祖母一輩子是農(nóng)民,卻始終離不開她親愛的土地。她一生被束縛在土地上,卻與土地因此而結(jié)緣。在這片土地上,留下了她的腳印,淡泊而有堅定的背影,還有她那流逝的歲月。
老屋依舊,土地遼闊,歲月靜好。
(此作品于2017年獲得第十二屆全國大學(xué)生文學(xué)作品“三等獎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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